一日之計

　　作者：汪芷儀

　　隙光從窗子裡染上一層綿薄溫軟的金，這是天晴日暖的徵兆。

　　從前因為拖延症與應試季的碰撞，看過許多回淩晨四點的深圳。大多數時候，先是漆黑一片的天幕轉成化不開的深藍，再有檸檬黃從地平線浸上來，那交界處甚至會有一點綠；爾後那藍愈盛，將太陽的細細一瞥壓下，整片天空都成通透的湖面，火一樣的雲逐漸燒起來，大紅鋪滿了玻璃前的書案，如同濃稠的豔麗的酒。

　　我待到六點四十五整就會離開窗邊，那時候天空已經是一片濛濛的灰藍，撇不見雲端，風吹路邊樹的枝條，偶有浪聲。

　　我就順著天空走，一路見它亮起來，就像傍晚的燈火一盞一盞，這光卻是無形的，只有在站在學校的走廊上時，才會覺出這淺藍色出奇的亮堂。

　　這時就趁著早課尚緩，從黑窗棱向外望見對面的紅磚樓頂，牆上一撇一橫都是水一樣的痕跡，如同水彩渲染，日光漸盛，世間開闊得很。

　　相宜的陽光從來對近視眼都友好，比之使人甚至於畏光的正午，清晨的陽光顯得清澈，那探著頭的花條紋貓蹲在車頂，玫紅的熱杜鵑那花瓣樣的葉子上，連細膩的脈絡都分明。

　　我一直喜歡看記錄美好生活的vlog，當代青年的夢想裡一定有一個是清晨起床給自己做早餐，然後悠閒地搭配衣服再養個寵物。

　　因而更讓我感到舒適的是從白窗簾裡透出的光線，淌在柔軟的被窩上，電子鐘滴滴三聲，偷得浮生半日閑。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晨。

　　在學校的時候早起下樓，蔥郁的樹叢裡栽著梔子，花瓣飽滿圓大，像是滿弓時的月亮，雪白幾捧，似能嗅見清冽甜香，在困頓的清晨尤其舒軟。

　　也只有在這時候，微小景色才顯得可貴。

　　春天是草長鶯飛，紙鳶鼎鼎，是石橋上紛飛的柳絮，是雪融化成河而見青山嫵媚的時節。每年的第一場雨落下，萬物都從土地裡重生，在國文裡便叫做驚蟄。太陽剛出來那會兒也是一樣的，只不過是一方小春天。

　　而只有這樣美好的時辰才會讓人想著新生；在溪水裡掬一把拍上臉，才能稱做醍醐灌頂。就像世上時節不會從盛夏開始，錯過了晨霧也是錯過了春天，一天總歸不會完整。

　　之所以會有一年之計在於春，一日之際在於晨的句子，也是源于古時農民播種，錯過第一季春雨就沒有收成，錯過公雞打鳴就沒法在最好的時辰務農，放在如今也是一個道理。

　　睡到日上三竿時起，也不曉得會錯過多少世上獨一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