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日，日本新天皇德仁即位，令和時代拉開大幕。作為首個二戰後出生的天皇，德仁在皇太子時期的諸多反傳統經歷和言行，在為自己貼上「國際化」和「新生代」標簽的同時，也在無形中被廣大日本民眾對其即位後的表現寄予厚望——希望令和時代國家更好，世界更和平。
分析普遍認為，德仁有望繼承明仁天皇「親民」和「直面歷史」的精神遺產，並有能力順應時代變化，探索詮釋「象徵天皇」的全新意義，在日本「颳起新風」。
香港商報記者 趙桐曲
特立獨行敢做敢說 皇室受衝擊
當地時間4月30日下午5點(香港時間下午4點)，明仁天皇舉行退位儀式，為日本自1989年1月8日開始的平成時代劃上句號。隨着新年號令和自5月1日零時起用以及德仁天皇當天舉行即位儀式，日本民眾都不約而同將這一天視為「告別過去、迎來新飛躍」的契機，對國家未來充滿期待。一名67歲的老人就表示，日本在平成時代沒有發生戰爭，「我希望令和也是一樣」。上班族義澤茂稱：「我希望令和時代世界和平，經濟有所改觀。」《日本時報》對新天皇則很有信心：「他會安穩地接過皇位，成為和他父親一樣好的天皇。」而身為皇太子時便一直效仿父親的德仁也是信心滿滿，其在5月1日朝見儀式上發表的首次講話令人印象深刻：作為日本和日本國民統合的象徵，我將遵循《憲法》、履行職責，始終心懷國民，深切期盼國民幸福、國家發展以及世界和平。
求學及婚姻經歷被指反傳統
雖然日本憲法規定天皇只是「國家和國民統合的象徵」，不能過問政治，但作為首個在二戰後出生、並在父親生前退位後繼位的天皇，在眾多民眾和專家眼中，德仁經歷中屈指可數的「特立獨行」已被貼上有望給日本帶來新慰藉的「新生代」標簽——暗示着未來將給予「象徵天皇」新意義。
德仁令外界震驚的首次特立獨行要屬赴英國牛津大學留學時，一反之前天皇家族「理工科出身」的傳統而選學歷史學。為避免天皇對日本歷史、政治問題發表自身見解，天皇家族內部有一個不成文規定：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男丁在專業選擇上須儘量選擇理工科，剛退位的天皇明仁就是位生物學家，專門研究蝦虎魚。德仁的弟弟文仁也繼承了父親的專業，同樣成為一名生物學家，因研究鯰魚而在日本被稱為「鯰魚親王」。也因此，德仁執意選擇歷史專業無疑在宮內廳引發強烈不滿，不少人擔心德仁的專業觀點對日本官方歷史觀乃至現實政治產生影響。為避免衝突，德仁最終略作妥協，改修技術史分支下的航運史，算是勉強完成了對其「遠離政治」的要求。但據身邊人透露，德仁對歷史問題的興趣並未因此消減。
相較留學專業選擇，德仁在終身大事上的特立獨行更是被國民津津樂道。這不僅表現在德仁為苦追外交官出身、如今成為其皇后的小和田雅子，一直等到33歲才成婚，「被迫」成為日本歷史上年齡最大的「單身太子」，更表現在德仁為不堪皇室生活壓力而患上抑郁症的妻子，在宮內廳的公開發言中「衝冠一怒為紅顏」，直言「雅子為適應皇室生活，個性被泯滅，還犧牲了事業」。
這一表態被日媒認作是皇太子對皇室的批評，甚至被解讀為對皇室的重大打擊。雖然維護妻子的行為引發口誅筆伐，但德仁仍忍不住在後來的一次新聞發布會上再次提到妻子，強調「希望在我即位後，雅子可以有更多機會出席公開活動，到國外去訪問，發揮她引以為傲的職業優勢」。鑒於涉及到出國訪問之類的外交活動與政治有着若有似無的關係，德仁的表態被指其實冒着「違憲」的風險。
在男權至上的日本皇室，德仁的特立獨行還體現在他一直強調要做一位親力親為的父親，其親自撫養女兒愛子公主以及積極參與到家庭教育中的做法也引發國民廣泛關注。
敢於表達立場鮮明 保守派不安
不過，相比在求學和婚姻家庭方面的「小打小鬧」，德仁成為天皇前在公眾面前維護和平憲法和「直面歷史」的言論，才是日本保守派的真正擔憂所在。德仁曾在2014年2月23日的54歲生日記者會上稱：「當今日本是二戰後以日本國憲法為基礎而建成，並享受着和平與繁榮，今後也將本着遵守憲法的立場去行動。」在2015年55歲生日前舉行的記者會上，德仁又表示：「我自己雖未經歷過戰爭，但在戰爭記憶漸漸淡去的今天謙虛地回顧過去，並向不知戰爭的一代人正確傳達悲慘經歷，以及日本走過的歷史道路非常重要。」而在德仁今年5月1日成為天皇的首次發言裏，也毫無意外地出現了「和平」和「憲法」字眼。德仁說：「在激勵自己努力鑽研之時，我發誓要時刻為國民着想，貼近國民;根據憲法，盡到自己作為日本國和日本國民統合象徵的責任與義務。」
個人觀點或間接影響政治走向
大部分分析認為，德仁上台後會隱藏自己的觀點，以延續天皇在政治上三緘其口的傳統。不過，過去的歷史也證明，即便三緘其口，天皇個人的政治觀點還是會對日本政治走向產生不可替代的影響。鑒於德仁在皇太子時期的言論，日本明治全球事務研究所的訪問學者奧村純認為，德仁可能會比明仁更勇於表達守護正確歷史觀及和平憲法的立場。在日本保守派人士眼中，德仁恐怕不是他們理想的「王室傳統守護者」。當然，保守派的這種擔憂也並非從德仁才開始。日本國內有觀點認為，平成時代的「象徵天皇制」已經開始瓦解，天皇的政治角色正在增強。與安倍這一歷史修正主義者不同，明仁曾在多個場合表示日本應守護和平憲法並深刻反省歷史。2013年12月23日，明仁在80歲生日記者會上說：「二戰後，處於聯合國軍佔領之下的日本把和平和民主主義作為應當保護的重要理念，制定了日本國憲法，進行了各種改革而鑄就了現在的日本。」2015年1月1日，明仁在發表新年感言時說，日本應借二戰結束70周年之際反思戰爭歷史，思考今後走向。同年8月15日，在日本政府舉辦的「全國戰歿者追悼儀式」上發表致辭時，明仁更是使用了「深刻反省」一詞。此外，明仁還始終拒絕參拜靖國神社，並抗議甲級戰犯與戰爭死難者合祭。
須知一提的是，2012年4月，執政黨自民黨公布「日本國憲法修正草案」，刪除了現行憲法第九條中「不擁有武力，不擁有交戰權」的規定，提出要成立「國防軍」。同時，草案還將天皇的地位提升到「元首」。凡此種種，都令在安倍主導的修憲勢力成功獲得國會兩院多數議席的2016年，明仁突然表明退位意向顯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輿論普遍將其表態解讀為不排除有拖延安倍修憲進程，同時避免自身在修憲過程中被安倍和右翼勢力利用的「目的」。其實，針對允許天皇生前退位的特別法案本身，明仁和安倍也存在分歧。明仁想讓天皇退位制度永久化，而以安倍為首的保守勢力則堅持特別法案只適用於明仁天皇這一代。對此，《東京新聞》一篇題為「發揚國威，瞄準改憲」的報道非常一針見血：日本現在有「對天皇進行政治利用和發揚國威的危險，其目的是要推動修改憲法」。
心繫國民欲颳新風 前景獲看好
客觀來講，無論是政治上的影響力，還是與國民之間的聯繫，明仁都比父親做得更好。在日本國內，對天皇參與政治的容許度也在擴大，保守勢力希望借天皇權威統合日本，擺脫「戰後體制」，和平主義者則期望天皇牽制安倍政權的修憲和強軍政策。日本一位大學教授就認為，明仁天皇塑造了「天皇」的新角色，同時提出「需要在新時代摸索天皇應有的存在方式」，儘管距離理想目標還很遙遠。而到了德仁這一代，雖然在行事風格上特立獨行，但不能否認，在「親民」和「直面歷史」方面，德仁一直都在盡力效仿父親。1995年阪神大地震發生後，德仁和妻子雅子一道趕赴災區，與父母一樣屈膝慰問災民。作為首位擁有研究生學歷和留學經歷的天皇，德仁在水資源問題方面頗有研究。作為皇太子履行公務時，他也格外關注水資源問題。2007年至2015年，德仁還曾擔任聯合國秘書長水與衛生顧問委員會名譽主席。德仁曾表示，可以以「水」為切入口，來思考事關民眾生活穩定、發展、富足以及防災問題。
料賦予國民更多新希望
在日本國民眼中，平成時代30年是日本經濟與社會日趨成熟的時期，當然也是低迷、活力不足的時代。除了經濟泡沫被戳破，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和東京地鐵沙林毒氣事件，2011年的東日本大地震和福島核洩漏等天災人禍，加上少子化等問題，日本人的喪失感加劇，因此也稱平成時代是「失去的20年」乃至「失去的30年」。但從另一方面講，日本在過去幾十年保持了相對穩定的發展，社會秩序較為安定，國民福利也有所增長。儘管經濟總量讓位於中國，在資本、技術和文化等方面，日本仍保持?很強的國際競爭力，其所面臨的社會問題也非其獨有。
鑒於此，進入令和時代的日本，其政治經濟社會都仍將繼續走在轉型和變化的道路上。德仁在即位前的一次公開講話中曾談到要讓日本社會「颳起新風」——每個時代都會颳起「新風」，我會適應時代變遷，成為那個適合當下的角色。有專家認為，與老一輩不同，德仁具有更寬闊的國際視野，不願接受傳統「清規戒律」的束縛，更願意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所以，有理由相信德仁即位後將能發揮自己的作用，滿足時代要求，賦予令和時代更多慰藉和希望。正如明仁以天皇身份向國民的最後致辭中所說，祝願令和新時代是一個和平、碩果累累的新時代。而「令和」二字所蘊含的和平、和諧、和睦等積極意味透露出的日本民眾對和平的嚮往和渴望，也是對逆歷史潮流而動的有力制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