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放戰略空間的重組與優化
吉林經濟觸底、臨界突圍的三大關鍵初探（下）
對於經濟外向度並不高的吉林省來說，前三季度進出口額7.8%的同比下降，對經濟增長的影響是有限的。但從全國2.8%同比增長的結構看，卻反映出吉林省在融入「一帶一路」建設方面的不足，因為前三季度全國對歐盟進出口增長了8.6%、對「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增長了9.5%，而吉林省的進出口的主要地區，除了鄰近日、韓、俄外，便是歐盟（2017年佔比60%多）以及東盟等「一帶一路」沿線國家。
在擴大對外開放角度，如果說2017年遼寧自貿區的獲批為吉林帶來了申辦自貿區的希望，那麼，今年8月黑龍江自貿區的獲批則將其希望大幅度推後了。在地緣政治環境的影響下，儘管這不能說明吉林的沿邊開放地位受到了質疑，甚至，以對俄開放為主方向的黑龍江自貿區更能讓吉林受益，但顯而易見，這在一定程度上繼續深化了吉林省夾在黑遼兩省之間、一直受制於開放空間不足的區位尷尬。同時，這也不能說明吉林融入「一帶一路」、尋找出海口的努力是無效的，但戰略重點也許值得重新考慮，並站在東北開放新格局中重新謀劃。
開放是吉林的痛點，也是其發展的必由之路，甚至是吉林全面振興全方位振興的百年大計。其實，上述重新考慮和謀劃在去年底便已基本成型，蘊含在「一主、六雙」產業空間布局規劃體系中。其對傳統戰略路徑的優化，主要體現為，在對外通道建設已經取得顯著突破並繼續穩步推進的條件下，從孜孜以求出海轉向全力打造經濟腹地中心——「一主」長春經濟圈、環長春四遼吉松工業走廊等實力載體。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提升實力任重道遠，卻是必須且不能等待。 冀文嫺
區位「兩不沾」及遠水不解近渴的尷尬
打開東北地圖可以輕易發現，吉林省確實是它在描述其開放區位時必稱的東北及東北亞「地理中心」。這當然是一個突出的優勢，關鍵是，這一優勢如何在目前及未來一段時期內有效發揮。
東北三省從北到南以馬蹄狀平行排列。黑龍江擁有全國第五長邊境線，且接壤單一主權國家俄羅斯廣袤遠東地區的五個州區，是東北振興與俄遠東振興計劃的戰略重地；以哈爾濱為中心，向西經內蒙古滿洲里、貫穿「路絲」北線、直入歐洲，向東出綏芬河對接俄遠東濱海一號線，通過俄遠東第一大港符拉迪斯沃克（海參崴）對接「海絲」。在吉林南邊，遼寧省是沿海沿邊省份，開放條件最為優越，對內直接與京津冀互通，對外與山東一起和韓日比鄰，儘管其與朝鮮接壤的邊境線不如吉林長，但接壤地區卻是朝鮮的重要經濟區域。反觀吉林，向西是內蒙大草原和大興安嶺，南向接受京津冀輻射有鞭長莫及的局限，其對朝邊境線的朝方地區發展資源貧瘠，向東的中俄邊境線僅200多公里，國際通道的意義暫時大於經濟聯繫。
上述「兩不沾」的開放區位環境，讓吉林這一東北、東北亞「地理中心」更多呈現為地理意義而非經濟意義。由於吉林的經濟中心位於中部長吉地區，而不是對內對外的任何鏈接地帶，加之產業的區域獨立性高、外向性低，實際上形同於經濟地理意義上的區域孤島。
改革開放以來，吉林省從未放棄擴大對外開放的努力。通過在沿邊做文章，以突破長吉經濟「孤島」逼庂空間，是一個長期的指導思想，這一思想與聯合國計劃開發署的大圖們開發計劃「不謀而合」，吉林省因此成為代表中國參與大圖們開發的主體。長吉圖開發開放先導區戰略便是在這一背景下開放政策，該戰略以中俄朝三國相望的琿春為開放窗口，以長吉為腹地，實現長吉圖連線開發開放，其核心目的是拉動長吉腹地成為開放發展高地。這一戰略謀劃是指向長遠的，但頗受地緣政治格局的左右。由於長吉腹地距離開放窗口琿春的物流距離足夠遠、經濟聯繫不夠強，其戰略目標的實現有兩條路徑，一是長吉地區藉助開放前沿而快速提升經濟外向度，琿春成為長吉經濟出海的跳板；一是以琿春為中心的圖們江金三角地區因為開放政策快速成為開放經濟區域，能夠為長吉腹地輸入開放經濟資源，並推動長吉圖聯動開發開放。在戰略推進中，2011年國家批准了長春興隆綜合保稅區，2012年批准了中國圖們江區域（琿春）國際合作示範區，2016年批准設立了長春新區。但實際上，長吉圖聯動開發開放的格局並未沿?上述任何一條路徑快速實現突破，腹地與窗口的聯繫依然薄弱。
「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後，吉林省被確立為向北開放的戰略節點，為長吉圖聯動開發開放帶來了新的重要契機。吉林省順勢提出了「絲路吉林」國際大通道建設，謀劃了向東借俄遠東扎魯比諾港、向南借遼寧丹東港出海的兩翼開放戰略。隨?「一帶一路」深入推進，特別是「長滿歐」貨運班列常態化運行、「長琿歐」啟動，兩翼開放戰略的物流通道意義繼續被深化。地緣政治格局的反覆多變，使得琿春發展開放型經濟的優勢遲遲不能發揮；南借丹東港出海的最大受益者是通化市、白山市，但兩市的支柱產業是資源依賴型的食品醫藥，且與長吉腹地的經濟聯繫不夠強，通丹經濟帶的跨省聯繫亦頗多掣肘。
總而言之，通道可以打開，但包括資金、人口、產業、技術在內的綜合經濟流並未如期加強。即便僅從物流角度，擁有最大物流需求的長吉腹地，在目前情況下，琿春、丹東的吸引力會是什麼呢？
這不是說開放通道建設不重要，它極其重要而且影響深遠。其戰略作用的發揮需要一台強勁的發動機，目前，這台發動機隻能是長吉腹地。吉林突破開放戰略空間的重點應適時回到這台發動機的中心。
重組沿邊近海內陸開放的動力格局
站在琿春，人們會真切體會到吉林「望洋興歎」的意味。這也說明，至少在經濟意義上，吉林省仍是一個典型的「內陸省份」，因為佔其GDP八成的經濟中心——長春經濟圈深處內陸。而且，長春經濟圈的核心長春市處在東北哈大縱軸線上，隨?以哈大為軸線的高速公路、高鐵的四通八達，其與周邊內陸地區的聯繫遠遠超過沿邊近海。
根據經濟中心向外圍輻射的圈層結構理論，如果一個內陸區域只有一個經濟中心，只有當這個中心聚集足夠經濟能量的情況下，它才可能產生輻射帶動周邊外圍的價值外溢。按這一規律，吉林省開放戰略空間的視野要「向外」，但發力點要「向內」、要「強中心」。重慶市打造內陸開放高地的實踐可以參照，其地處長江黃金水道的區位優勢只是一個基礎，催化劑是它堅定不移、富有成效的區域經濟中心建設。重慶也曾是一個重工業化的老工業基地，但其如今著稱於世的是汽車、消費電子、物聯網、大數據等新支柱產業體系。
筆者以為，吉林省「一主、六雙」提出全力建設長春經濟圈，回到了建設內陸開放發展高地的本質。吉林在東北、東北亞區域中心的優勢發揮，沒有第二條路，只有打造一個區域性經濟中心的華山道。
在「一主、六雙」的十三個專項規劃中，「一主」長春經濟圈居於牽一髮而動全身的首要戰略位置，是激活、重塑吉林省開放戰略空間的樞紐、帥府。實踐中，長春經濟圈建設已經率先發力，並且力度空前。上半年，長春經濟圈規劃在建、擬建億元以上重大項目1140個，總投資達到1.26萬億元。圍繞做大長春市這一圈層核心的長春-公主嶺同城化、長春-吉林市一體化，也在緊鑼密鼓地推進。這種力度，以舉全省之力謂之並不過分，也毫無疑問地展現了極大的務實精神。
儘管聚力打造長春經濟圈貫穿?鮮明的非均衡發展思想，但從相關規劃對「一主」長春經濟圈的謀劃看，它絕非要打造一個封閉的經濟增長極，而是充分考慮到以非均衡發展推進區域均衡發展的全局使命，最終歸結於一個以長春為極核的圈層式開放戰略空間。這一全新的戰略空間，有助於解決長吉圖先導區線狀布局的動力不足問題。
首先，「六雙」之中有「五雙」，包括環長春四遼吉松工業走廊、長遼梅白敦醫藥健康產業走廊，長通白延吉長避暑冰雪生態旅遊大環線、長松大白通長河湖草原濕地旅遊大環線，沿中蒙俄開發開放經濟帶、沿邊開發開放經濟帶，長吉琿大通道、長白通（丹，即丹東）大通道，均以長春為核心呈放射線布局，將吉林省東中西三大板塊中各市州區的發展優勢鏈接成了一體，它以產業合理分工、跨區協作共贏為政策指引，有助於構建暢通全域的經濟流，讓各自優勢最大化。
其次，立足打造東北亞區域經濟中心的遠期目標，在吉林省域內的圈層之外，長春經濟圈還規劃設計了北向哈爾濱都市群、向南瀋陽經濟區、向西蒙東地區的東北區域合作大環線，由俄羅斯（遠東地區）、日本、韓國、蒙古等國家構成的東北亞國際合作大環線，並為之匹配了6條向外輻射線：長吉琿日輻射線、長遼丹渤輻射線、長平瀋京輻射線、長平蒙輻射線、長松滿俄德輻射線、長余哈俄輻射線。這是一張以長春經濟圈為核心的緊密網狀開放空間結構。
基於這一網狀開放空間結構的開放動力格局，是極富彈性的。在長春經濟圈足以成為區域經濟中心之前，有利於以可預期的發展前景暢通外埠要素聚集的路徑；在其持續積累並接近區域增長極發展目標的過程中，有利於蕩開其發展空間，並逐步培育向外輻射的慣性路徑。
概要而言，其夢想實現取決於長春經濟圈建設的初步成功，一個突出的標誌，將是長春打造東北亞區域性中心城市的目標落地之日。
從借港出海到
向內借力的聯合策略
長春的經濟實力目前在東北僅次於大連，但經濟總量距離萬億大關還有一定距離，即便整個長春經濟圈也只有1萬多億。這使得長春經濟圈建設東北、東北亞區域經濟中心的目標面臨?極為現實的挑戰。
東北三省的區域經濟中心就是哈大軸線上的哈、長、瀋三個省會城市及大連市，整體而言，實力相差不是很大。短期之內，無論誰成為東北的國家中心城市，四者都不具備帶動其它三個協同增長的能量。目前，推進東北區域經濟聚集的國家級城市群規劃有兩個，一個是遼寧獨享的遼中南城市群，另一個是黑吉兩省共建的哈長城市群。這兩個城市群都在被稱為「國家二級城市群」的區域性城市群佇列中，處於「穩步建設」的政策基調裏，亦即探索階段。但其中的哈長城市群位列九大「國家二級城市群」之首，有率先挺立之義。
從經濟實力和區位條件判斷，長春具備成為哈長城市群主動力的優勢，但從國家向北開放的戰略判斷，哈爾濱有兩個總領事館，加之黑龍江自貿區的獲批，佔有對俄開放的比較優勢。哈長城市群列入國家規劃後，「熱度」一直不高。今年初，中國發展研究基金會發布的《中國城市群一體化報告》顯示，九個「國家二級城市群」的一體化水平，排第一的是山東半島，遼中南城市群位列第四，哈長城市群則處在墊底位置。這說明兩省仍處在一體化的磨合階段。
從區域經濟發展角度，誰主導並不重要，重要的誰在其中有更大需求。若單從開放空間的需求而論，哈爾濱向南的需求，可能遠不如其向東出綏芬河對接俄遠東濱海一號線的需求強烈。對長春而言，其向北、向南的需求，短期內可能大過向東的需求。「一主、六雙」的網狀開放空間布局中，北向哈爾濱都市群、向南瀋陽經濟區的戰略地位顯然更為突出，距離更近、聯繫更緊密的哈爾濱都市群則是重點。
顯而易見，以長春經濟圈為中心的網狀開放空間向外擴散的第一選擇，也最容易實現突破的，應當是加快哈長城市群建設進程。
日前，吉林省政府代表團出訪黑龍江，雙方就深化經濟交流合作簽署了3個合作協議，並針對把握區域合作戰略機遇，推進交通、電力、旅遊、科研、共建「一帶一路」，加快推進哈長城市群建設、哈長一體化發展等方面合作往深裏走、往實裏做，達成了高度共識。吉林省方面還在哈爾濱開展了「白山黑水的冬日戀歌」文旅合作交流活動，並與黑龍江簽署了旅遊合作相關協議。
哈長城市群規劃的產業集群包括裝備製造、汽車產業、石油化工、農產品精深加工，以及生物醫藥、機器人及智能控制設備、航天裝備、海洋工程裝備、光電信息、新能源、新材料、雲計算等戰略性新興產業等。這些領域，會像冰雪產業一樣合唱「戀歌」嗎？這需要雙方基於各自需求，敞開胸懷。只要有一方動起來，「一主、六雙」與黑龍江「哈大齊工業走廊」等規劃銜接起來，「戀歌」遲早會響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