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她是身穿華麗服飾的國際鋼琴家;台下﹐她是新手媽媽。這位美女鋼琴家左章,年少叛逆不羈,曾經離家出走,並選擇在音樂事業高峰之際生育小孩,走一條非一般的音樂路。當上媽媽之後,左章更敢於活出真我,不怕與一班少女一起學街舞,亦不介意讓人知道自己生育之後體重暴增了40多磅。年少時與李雲迪是同學的她坦言,不希望複製鋼琴王子的成名路,她認為人生路途多變,每人也應該選擇一條最適合自己的路。記者:鍾欣欣
鋼琴可以說是從左章出生開始就伴隨着她長大。3歲生日那天,媽媽帶她到商場買洋娃娃,她卻對鋼琴一見鍾情,不玩平凡的公仔,改買一部貴價鋼琴。到媽媽為她安排教琴老師時,她卻趕退了很多老師,左章對記者表示:「因為他們教我的,都不是我當初聽到的琴音。」遇不到合適的老師,學琴這事便不了了之,家中鋼琴淪為擺設,她只在沒事時才去敲幾下。
左章5歲時與家人移居德國,當地的藝術氣氛感染了她重新愛上音樂,由於未學懂德文,也沒有朋友,左章唯有學琴度日,學着學着,還在某個比賽中得了獎。左章7歲回流內地,母親四處宣揚家中有個在德國獲獎的女兒,憑這小小名氣,偶然帶領她到深圳跟「鋼琴教父」但昭義學藝。當時班上的同學有李雲迪、陳薩、張昊辰等這些目前世界著名的鋼琴家,可說是內地鋼琴界的「精英班」。
與李雲迪同班
現今在鋼琴教育界,但昭義是一個象徵、一個標誌,能夠成為他的學生,差不多有半邊身子已登上了世界音樂舞台。但左章跟但昭義學藝時,恩師還不是今天人所共知的「鋼琴教父」,當年班上的李雲迪亦未蜚聲國際。左章形容:「我們都是一群在學習的小朋友。直到李雲迪成名後,很多人就慕名來跟但昭義學琴。」2000年,李雲迪勇奪14屆蕭邦國際鋼琴比賽金獎,震驚世界琴壇之後,全國最好的學生就趕往深圳藝術學校希望向但昭義拜師學藝,這時候,競爭壓力一下子湧到左章身上。
左章憶述:「李雲迪奪獎後,身邊的人紛紛討論說『左章你也是時候拿獎了』。」而湧到藝校的人,頓時令到那個寧靜的環境充滿競爭味道,「有些家長會來攀比、攀關係,做些小動作逢迎老師,令到大家也很不開心。一下子我沒法排解這種複雜的情緒和壓力,很想逃離這一切,於是狠下心離家出走!」左章說她獨自從深圳坐火車到北京找朋友,她笑着回憶這段年少輕狂、不懂事的歲月。當時她只有16歲,面對超過自己年紀所能承擔的期望與責任,唯有以逃避來回應,但這次逃避只維持了短時間,離家出走三天後,她就回深圳了。
人生不只比賽奪獎
記者問左章,當看見李雲迪在蕭邦大賽一夜成名後,曾否想過要跟他一樣參加該項比賽,她連聲答道:「沒有!小時候我跟李雲迪很要好,從小就聽他彈蕭邦,可能是我內心叛逆的那一面,就很排斥彈蕭邦。現在我所有的演奏中也不會彈奏蕭邦的曲,因為真的聽得太多了!」她續說:「大家也期望我拿大獎,但這件事一直沒有在我生命中發生。我一步步走到現在,我認為人生不只有一種模式,別人的模式是複製不來的,我只想走自己的路。」
對於鋼琴家而言,比賽是最快、最直接的成名途徑,從寂寂無名中歷盡艱辛一朝奪冠,從此踏上輝煌的事業征途。對左章而言,她也渴望奪冠,但她認為音樂是不能用比賽來衡量的,比賽最重要是爭取到「被看見」的機會,順利打響知名度,「感覺就像現今盛行的偶像選秀一樣,讓觀眾去發掘新的苗子。」
第五名的因緣際會
2013年,左章參加伊莉莎白女王大賽,為了以最佳狀態參賽,她拼命減肥,拼命練習,惟最終沒有如願以償贏得第一名,只能屈居第五,「但我還是很幸運!因為我『被發現及被看到』了。當時我沒有得到第一名,卻有很多人站出來為我抱不平,並給了我很多機會,這算不算是另一種緣分?」她笑着說。其後,在某次比賽中,她被著名音樂人Adam Gatehouse推選到BBC的New Generation Artists Scheme之中,Adam當時只說了一句:「我一定要證明給所有人看,她真的很優秀!」該計劃在世界備受關注,也提供一個絕佳的平台讓左章施展才華,反觀當年伊莉莎白女王大賽的第一名,卻不像左章那麼順利地得到演出機會。
在國際賽事闖出名堂之後,左章開始亮相世界各地的音樂舞台,登陸不同的音樂節,與多個著名交響樂團合作,還推出專輯《拉威爾及李斯特》,並由德意志留聲機發行,廣受讚譽。自幼對香港有深厚感情的她,也曾多次來港表演,最近一次是在今年5月於飛躍演奏香港的舞台登場,與許久不見的樂迷來一場「李斯特與拉威爾:旅遊歲月」音樂會,從門票賣座的程度,可見香港樂迷對她的喜愛及支持,她說:「香港樂迷很熱情,一直對我都很好,每次表演門票都熱賣,很感謝他們!」左章的知名度也許比不上李雲迪、王羽佳,但她同樣是一位卓越非凡的鋼琴家,親身聽過她演奏的樂迷,都會認可及喜歡她的表演!
女兒帶來的改變
談到另一項人生目標,左章卻勝過很多同齡的鋼琴家——她已婚並已成為媽媽,這條路可是鮮有鋼琴家敢行,尤其是女音樂家,因為在繁忙的演奏日程中,很難兼顧照顧子女,而且生育後身材會走樣,因此,甚少鋼琴家會選擇生兒育女。左章原本沒有計劃生育,但既來之則安之,她去年於香港誕下可愛的女兒Charlotte,「女兒在去年1月22日出生,武漢在1月23日封城,自我把女兒抱回內地那一刻起,就再未有機會出國了。」一場疫情,令她偶然地留在內地一年多,她稱這是她展開音樂事業以來首次留在國內這麼長時間,但她沒有疏於演出,放了3個月產假後,已經開始在內地舉辦獨奏會巡演。
巡演期間,她盡量帶着女兒,她深刻記得舉行第一場音樂會時還在哺乳期,這位新手媽媽要在後台到處找冰箱,趕忙擠完母乳後立即上台演奏,完結後盡快拿奶瓶跑回家,確保母乳沒有壞掉再餵給女兒。左章說自己再忙也要擠出時間陪伴女兒,「只要有我在,我確保每一天都跟她在一起,每天晚上都會哄她睡覺,甚至放棄個人的休息時間,也想陪她睡在一起。」為人母從來不容易,在疫情下當媽媽就更難,但每當提到女兒,左章總會不期然流露幸福美滿的笑容,還打趣說,帶小孩比彈鋼琴要輕鬆一點,她又趕忙補充:「暫時這樣認為而已,不知道她再長大後會怎樣。」
自女兒出生後,左章形容自己變得更加勇敢、無畏無懼,「以前我很在意別人的看法,很怕別人不喜歡我,會很注重自己形象、穿着等。但現在我減少了這些顧慮,只專注於把女兒帶好、把鋼琴彈好,沒有其他雜念了。」左章笑說,當上媽媽之後,才感覺自己是個「人生贏家」。
不想女兒當鋼琴家
左章蜚聲海外,在舞台上綻開光芒,然而,她卻不希望女兒走她的路,原因很簡單,因為她明白到這條路有多狹窄、有多難行,「全球有5000萬名兒童學琴,但單純靠鋼琴獨奏作為職業的,從小到老也不足100人。試想想如果當個律師、醫生、科學家,也不至於當鋼琴家那般艱難。不是人人都能傾其一生每天花8小時坐在鋼琴前練習,所以我不會特別想讓女兒走這條路,除非她真的很熱愛鋼琴。」
成功不能靠逼迫
自回國後,內地很多家長都問左章:「左老師,小孩子不願練琴怎麼辦?」這個問題,大概所有琴童的家長都想問。曾經幾度抗拒練琴的左章說,必須要讓小朋友培養興趣,自發主動去學琴才是最持久的方法,「我特別提倡內在的驅動力,自我要求才能促使一個人做得更好。成功從來不可能靠外在壓力,更不可能有人來逼你一輩子,所以真要自己發掘,到底你想做什麼事情?」對於虎媽強迫小孩練琴這一套,左章也不認同,她認為:「郎朗因為每天被迫練琴8小時而出名,但200年來就只能逼出一個郎朗。不是人人都能用這個辦法逼出來的。」像左章一樣,少年時期離家出走,之後回到鋼琴身邊,再重拾對音樂的興趣,過程中產生的情感變化,只有自己經歷過才能有所體會,別人是幫不了忙的。
從年幼浸淫在柏林的藝術氣氛之中,到後來赴美進修的經歷,左章一直接觸不同類型的音樂,在充斥樂聲的大街小巷中發掘,她的音樂世界不再局限於鋼琴,「那些經歷豐富了我的眼界,讓我意識到『音樂』不是彈鋼琴、參加比賽那麼狹窄,音樂本身是偉大的、是美好的,是那麼能夠打動人心的。所以我又重新愛上音樂,回到鋼琴身邊了!」
左章在她的微信公眾號提出不少建議,提議家長可以在家中營造音樂氛圍,從小朋友起床、吃飯至睡前,家中一直播放舒伯特小夜曲、蕭邦圓舞曲、彼得與狼幻想曲等等,讓小孩產生興趣,再逐步發掘喜歡的音樂種類……家長也毋須糾結在小孩練琴的時間之上,要讓子女找到滿足感與樂趣,才能走得遠。
左章希望女兒慢慢摸索興趣,家中只放了一部婆婆送的兒童鋼琴,偶爾在吃飯時播放古典音樂,看能否引起女兒的興趣,一切就是那麼順其自然。
自嘲老阿姨 愛跳街舞
有人說音樂家是做「體力活」的,一連演奏幾首曲目非常耗體力,所以經常可見指揮、音樂家在台上大汗淋漓,一到中場休息就趕忙喘幾口大氣,而對於獨奏家更加講求體力!
左章日常通過健身、瑜伽等提升自己的體能。不說不知,古典樂舞台下的左章藏着嘻哈(Hip hop)的靈魂,懷揣着另一個關於舞蹈的舞台。她不單熱愛尊巴(Zumba),還考了一個尊巴的導師證,其後尊巴滿足不了好動的心,就在前年開始學跳街舞。訪問期間,她更播放了一段練習片段給記者看,只見她在兩名少女中間傾力手舞足蹈,賣力程度毫不輸給其他女孩。她笑說雖然舞蹈課中只有自己一個「老阿姨」,但她也會繼續跳下去,只不過去年年底她做了一個膝蓋手術,躺了兩三個月,更因此胖了20多磅。她說,現在是時候要重拾街舞這項興趣了。